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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,
倘若我们一同被人梦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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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我流,架空王朝,设定清奇。

·本文为诗礼银杏×少主,少主=公主,诗老师=太傅。

·《女帝》的小杏个人向番外,没看过不影响阅读。

·有雷自己避,多谢。




  【十五岁】

  诗杏踏入五知斋的头一天,小公主歪了歪脑袋,好奇地看他:“你是哪家的小公子,是来陪我读书的吗?”

  诗杏耐心道:“臣是陛下安排来的讲经先生,也是今科的状元,不是哪家的小公子。”

  “你是我的新先生?”小公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“可你看起来就是小公子呀。”

  诗杏一噎,放缓了语气同公主讲道理:“臣今年才十五岁,故而……生得矮些,日后还会再长高的。”

  十五岁,这个年纪的人要来做老师,或许是太过年轻了。

  但诗杏在这个年纪,已经是国子监最杰出的监生,本朝最年轻的进士,经史百家,莫不通涉,六艺齐进,莫有不全。

  听说宫内要为小公主寻一位年轻的讲师,博士们不约而同地举荐了他。皇帝也记得这位端庄持礼的小状元,当即拍案让他做公主的经文讲师。

 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,蓦然对他笑了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他也不自觉地微微笑了:“臣叫诗杏。”

   

  公主年方七岁,是当今帝后唯一的血脉,据说三年换了六位讲经的老师,若是再换掉他,那可就凑足七位了。

  所幸,公主直到最后也没在自己的“丰功伟绩”上再添一笔。

  诗杏被留了下来。

 

  小公主从不肯好好叫他先生。

  她喜欢笑吟吟地叫他小先生,小老师,或者是小杏,仿佛不加个“小”字就不够贴切似的。

  诗杏也试过纠正她的称呼,可是小公主拉着他的衣袖,仰头问他:“是我这样叫你,你生气了吗?”

  “臣并未生气,只是公主这般唤臣,总归不妥。”

  知道他没有生气,小公主就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开心的表情,甜甜地叫他:“小杏,昨天的作业我做完了。”

  小杏又轻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:“拿过来吧。”

 

 

  【十七岁】

  这一年的冬天,前线告急。

  外敌兵临代州城下,代州可谓是北疆的喉舌,横据天险,易守难攻,然而知州竟然闻风而逃,弃满城百姓于不顾。北疆门户大开,敌人连下三州,屠二城。

  消息一出,朝野哗然!

  诗杏当朝斥骂:“荒唐!”下朝后展纸磨墨,以万字书上表弹劾代州知州,一次不成,便两次、三次、无数次。

  而他的学生,本朝千娇万宠的小公主,却平静地对他摇了摇头:“没用的,他和他的老师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只要他咬死了自己是破城后逃出来的,很多人会保他。”

 

  诗杏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学生。

  他本以为她不知晓朝野之事,毕竟在他的心里,无论是关系利益,还是权术阴谋,都离五知斋很远。

  他忘了,这些却离公主很近。

 

  诗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,认真地说:“子路宿于石门。晨门曰:‘奚自?’子路曰:‘自孔氏。’曰:‘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?’有一些事,总要有人去试一试的。”

  他讲的是《论语·宪问》中的一则,子路在石门处过夜,早上城门开了,守门人问他从哪里来,子路回答说:从孔子的家乡处来。守门人说:是那个明知前路不通,却执意往前走的那个人吗?

  公主注视了他一会儿,小声地说:“老师,我明白了。”

  她难得认真地叫他老师。

 

  公主所言非虚。此人在朝野中的关系甚深,诗杏参对方一本,就有十本为对方狡辩的折子,到最后,这人不过丢了乌纱帽,甚至没有被贬为罪臣。

  诗杏气得食不下咽,公主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小杏,不要生气了,我日后定会让他下狱问斩,告慰北地亡魂。”

  这一年,公主九岁。

 

 

  【二十岁】

  有一日,公主站在他身边,发现自己才到他的胸口,不由得感慨道:“小杏长高了。”

  诗杏无奈地笑道:“臣已经加冠了。”

  男子二十而冠,表示成人。

  他已经成了俊雅隽秀,风仪如画的青年,甚至有了一个关门弟子,不再是那个会被误认为“小公子”的年纪了。

  公主有些闷闷地应道:“嗯,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抱你了?”

  诗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。

 

  以往公主仗着年纪小,肆无忌惮,偶尔会突然抱住他,仰头看他惊愕的模样,咭的一下笑出声来。

  作为臣子,他又罚不得她。

  即便真的想罚她了,她也会可怜兮兮地拉他的衣袖,讨好地唤他:“小杏。”

  小杏,小杏。

  他从来拿他这个学生没办法。

 

  诗杏轻声道:“男女授受不亲,本就不能抱。殿下过几年也该及笄了。”

  她也要长大了。

 

 

  【二十二岁】

  北面战事拉锯了个一年半载,竟有人上表提议让公主和亲,激起朝野一片议论之声。

  这么多年过去了,公主仍然是当今帝后唯一的血脉,皇帝甚至放出了让公主摄政的风声。

  那些心怀鬼胎、有心皇位之人自然急了。而那些认为女子主政,无异于牝鸡司晨的人,自然也站在了支持公主和亲的一边。

  所幸其他朝臣也不是吃素的,对面讲家国大义,他们就骂里通外国,以臣谋君;对面谈以和为贵,他们就骂不记国耻,不配为人。

  时任礼部侍郎的诗杏在朝反驳时从容不迫,条理清晰。同在礼部任职的白蔡白郎中更是战力超群,以一敌百。

  然而朝野的风向总归对女子不利,即便贵为天家女,公主也不得不寻个寺庙避一避风头。

 

  是日,公主轻车简从,诗杏为她送行。

  临别前,公主忽然问他:“小老师,你知道以前那些先生为什么会被我赶走吗?”

  诗杏反应了一会儿,才明白她说的是在他之前被她换掉的那六任讲经先生。他道:“臣不知。”

  “他们说,女子若是通经世之学,是乾坤颠倒,阴阳逆转,于礼不合。所以我让他们走了。”

  诗杏心中一跳,望向她的眼睛。

  她慢慢地笑了:“礼法礼法,礼在法前,既然如此,我便要改了这礼。你会帮我吗?”


  《礼记·曲礼》言明:“夫礼者,所以定亲疏、决嫌疑、别同异、明是非也。”故而历朝历代之律无不出于礼,礼为立法之根本。制礼以崇敬,作刑以明威。

  公主想为女子主政定下明律,却不从修律着手,她想修的是礼!


  果然如此。果真如此。

  诗杏虽然有所预料,但真的听她这样直白地讲出来,仍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与恍惚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公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:“小杏,帮帮我。”

  他几乎就要答应她。

  诗杏用力地闭了闭眼:“此事事关重大,殿下容臣想一想。”

 

  也就在这个月,皇后为公主定了门亲,是簪缨世家福家的嫡长子,也是公主的青梅竹马。

  在世人看来,这无疑是门极好的亲事。

  但诗杏已经知道,这不是她想要的。

 

 

  【二十三岁】

  是年,公主及笄,正式摄政,下令修礼。

  礼部尚书愤而辞官,诗杏走马上任,主持修礼。

 

  公主问过他:“老师,你怕不怕?”

  诗杏反问:“怕什么?”

  公主漫散一笑,带着几分自嘲:“不说这些明面上和你不对付的,以后对你暗地里使绊子的、借此攻讦诋毁你的人必然不少,你在儒林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,你怕不怕?”


  诗杏想起了数年前的冬天,公主对他摇了摇头说:“没用的。”

  那时的愤懑与不平隔着遥远的时光早已模糊不清,他却莫名记得她平静的神态。


  于是他道:“臣说过,有一些事,总要有人去试一试的。殿下想做的事堪称惊世骇俗,却不是错事。何况,臣是殿下的老师。”

  公主微微笑着,又去拉他的袖子:“老师。”唤了他这一声,她又笑了一下,眼角眉梢都飞出俏生生的鲜活气来。

  “老师。”

  窗外的天光仿佛骤然亮了一瞬,石榴花艳到了极处,花外传来三两声鸟鸣。

  他握紧了手中的书卷。

 

 

  【二十四岁】

  公主登基,祭天告地,御极天下。

  命诗杏为太傅,赐金印紫绶。

 

  诗杏亲自到五知斋整理书籍和公主过往的课业,这些东西本来会有宫人来收拾整理,但他不想假以人手。

  他翻过这些熟悉的书与纸,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。

  “你是哪家的小公子,是来陪我读书的吗?”

  “小先生,你笑起来真好看。”

  “小先生,我今天的课业完成了。”

  “小老师,好老师,我真的不是故意睡着的,你再给我讲讲吧。”

  “小杏,看,下雪了。”

  “小杏,帮帮我。”

  ……

  可爱的小姑娘渐渐长成了恍若水波笑影的少女,最后成了头戴二十四琉冠、身着绣着十二章纹的衮服的年轻帝王。

 

  登基大典后,女帝悄声对他道:“老师,我一直没告诉你,你的眼角下有一颗痣,很可爱。”

  他侧头看她,她没有笑。

  一点难以言述的心绪漫上舌尖。

  诗杏没有说话,默默地陪女帝走完了这段路。

 

  回到家中,诗杏对镜自照,果真看见自己左眼的眼角下,生着一颗微不可察的小痣。

 

 

  【二十六岁】

  五知斋成了开设经筵的定所。

  只是经筵无定时,女帝也不常来。

 

  因着此地清静,诗杏常在斋中治学。

  偶尔他读书读得忘情,习惯性地、下意识地抬头一望,熟悉的位置空落落的,心里仿佛空了一块。

 

  其他为女帝讲经的同僚劝他,既然不用每日讲学,就不要死守在五知斋,到翰林院或是国史馆走动走动也无妨。

  但他不听。

  在人群之外的白蔡短暂地看了他一眼,冷淡而沉静,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。

 

  难道翰林院和国史馆不好吗?很好的。

  但是……万一陛下临时起意,摆驾五知斋,他却没有在,那可怎么办呢?

  他不想她找不到他。

 

  这一年,北疆的战事已经到了决胜之机,女帝任贤惕厉,宵衣旰食。

  大多时候,他也只能站在朝堂上,远远地看她一眼。


  他在五知斋从春守到夏,又从秋守到冬,石榴花开了又谢,都不曾遇见过那个“万一”。

  今岁的石榴花还是性烈如火,五知斋却不见旧人。

 

 

  【二十八岁】

  “老师。”

  诗杏的小弟子抱书而来,面上浮着一丝尴尬与为难。

  这是他新收的弟子,因是寒门子弟,买不了太多书,在诗杏这里借了不少书去抄录。

  “何事?”诗杏从书卷中抬起头来。

  这些年,诗杏在国子监讲学,又奉旨给翰林院一茬一茬的庶吉士讲了几年学,不止在朝野地位超然,在儒林亦是声名大噪。

  小弟子支支吾吾了半天,最后递了书和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给他。

  “老师,弟子在您的书里发现了这个。”

  “这是什么?为师以前做的诗吗?”

  诗杏双手接过,将书放在一旁,先展开了纸。小弟子微微侧过身去,眼观鼻鼻观心,不敢看自己的老师。

 

  白纸被展开了。

  纸上是诗,却不是诗杏做的诗,也不是他的字迹,而是另一个熟悉的、稚嫩的笔迹。

  “言念君子,温其如玉。在其板屋,乱我心曲。”

  恍惚间,诗杏仿佛又闻到了石榴花的香味,少女在花外唤他:“小杏。”

 

  小杏。小杏。

  他知道她这样唤他并非是不尊师重道,只是觉得这样更亲近罢了。

  后来,她只唤他老师。

  因为她长大了。

   

  她长大了。

  诗杏将这张纸慢慢地、慢慢地叠回原来的样子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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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则五知斋旧事。


《女帝》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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·第五章 ·第六章 ·第七章   ·第八章

·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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